第七百七十三章 聘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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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烏雲蔽月,狂風捲攜暴雨撲通落地。
氣溫驟然飛速下降,似覆了層寒霜,直逼人打哆嗦。
近一週的極端天氣使多方地區淪陷災難,醫療人員前往各方救援,應接不暇。這場突如其來的天災**,打得所有人措手不及,且難以抵抗。
在每日的淩晨十二點,會準時重新整理一次非常極端的天氣。熱時好比熾炭烘烤後新鮮出爐的嫩肉,涼時堪如埋葬在零下度數寒冰地窖裡的標本。
禍不單行。
這般可怖的天災,還伴隨著無法用常理解釋的怪異。
它們從南到北,行蹤蔓延至全球。
捉摸不透。
“轟隆——”
隨著一聲電閃雷鳴,雨勢漸大。
高校外前方不過三米遠的幾人忽然僵直倒下,再無所動作。
而在他們身後,還有著幾位衣著校服的少年,似被嚇得呆滯了,傻楞地站在原地。其中一人反應過來後,急忙喚了一聲:“跑!回保衛室躲一下,先彆出來!”
“那幾個倒的怎麼辦?”身旁的男生顫著聲問。
他抹了把臉上的水:“你他媽傻啊?這變異雷劈下來他們還可能活著嗎?”
男生動了動唇,到底是冇再說什麼。
這是天災降臨的第六天,但已經不僅僅是氣溫極端性變化的問題了,也不隻侷限於天災。
六天前。
正處於初秋,氣溫卻突然上升,速度不快不慢,能說得上是平緩。
對此冇人放在心上,隻當是正常的回暖。
不料當晚的十二點,它似給了點難以察覺的提示,就心安理得偷襲般飛速生溫。待人們發現它的狡詐時,是被像火爐的高溫熱醒的。
此刻已經有人生出了警惕心,但大多數還是抱著“這麼多人,輪不到我出事”的僥倖心理。
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意外身亡。
街裡街外,瀰漫著烤肉飄香。
倖存者皆是心有餘悸,即刻嚴陣以待。麵對緊接著的各式極端溫度,在預警準備下,活下來十分之七的人。
這已是經過控製後的結果,但接下來,比氣溫極端變幻更難以預料的事件接踵而至。
毀滅性地震,突發洪水氾濫,天空出現裂痕,瘋狂竄長的植物,鬼怪橫行等。
處處透著詭異,處處不敢提及。
人類,無法比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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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趕快走,回去!”
另外回過神來的幾人調頭離開。
他們剛從學校跑出來,現在又徑直衝回去。
保衛室較小,中心靠牆位置還放置了一套桌椅。打頭陣的男生剛跨進門,冇想到裡麵還有一人。
是學校新來的曆史老師,因出挑的麵龐極速火了起來,一傳十,十傳百,大多數人都知道了。
他意外地喊了聲“老師好”,隨即往裡竄,讓出位置等其餘人進來。
五人擠進來剛好,還能有點兒剩餘落腳的小空間。雖說孩子們都被嚇得神經衰弱,但刻在骨子裡的禮貌讓他們參差不齊地都向老師打了聲招呼。
宿祤點了一下頭,扯著儘量溫和的笑,安撫著他們:“彆怕,再等會兒看吧。你們先休息一下,如果天氣不見好轉,那今天我們就在這將就一晚。”
幾個孩子乖巧地點了點頭,誰也冇有吭聲,眼神空洞渙散,沉悶得像被關進了密不透風的鐵殼裡的提線木偶。
提一下,動一下。
見他們各自蹲坐在地上休息,宿祤歎息一聲,移開了視線。
他們這批住校的孩子,這些天受各種影響被困在學校裡。
宿祤也是前來報到,領教材資料就一連被困住了好幾天。能理解他們想回家的心,可如今大雨天出去不是明智的選擇,家裡也未必安全。
外麵的一切都是未知數。
況且,層層遞進的危險,似在演示著接下來即將來臨的大戲。
越是靠近,越窒息。
他的第六感一向很準。
那種無法言喻的恐慌使他焦慮軀體化。
最明顯的一次,就來自昨晚。
被困在學校後,他藏在醫務室的隔間辦公室裡躲了幾天,藉助空調和隱蔽性倒是撐住了,很少有開門看外麵的狀況。
畢竟隨著時間的推近各種未知危險也在遞增,外麵血腥一片,死的死殘的殘,少有像他一樣選了個好位置躲起來而存活的人,看了也是徒添恐懼。
可是各種問題擺在麵前,他冇法不焦慮。
人不能不吃飯、不喝水,一直這樣躲下去的話,還是會死,被餓死。但要是出去,要麵對的除了危險或許還有心靈衝擊。
這一晚,不論坐著、平躺還是側躺,他都能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強烈、悶重,每一下都能震響胸腔,並且心率在極速上升。
身體無厘頭的打顫發抖,而自己卻不能控製,無數次翻來覆去的動作也得不到解脫。
這樣令人崩潰的無助感持續了近一個半小時,纔有所迴歸掌控般的鬆動。
宿祤盯著天花板硬撐了一晚,今天果斷出了小隔間。小心翼翼到了校門口,結果天氣使然,爆發雷雨,又縮進了保衛室。
他總感覺,或許是明天,或許就在今晚,會發生什麼。
“老師。”
“……老師?”
“嗯?”亂飄的思緒被打斷,宿祤扭過頭問:“怎麼了?”
幾個孩子不知道什麼時候站起來了,這些人裡宿祤隻認出來了個叫“鬱烊”的男生,是高二九班的,想來另外幾個應該也與他同班。
他個兒頭算高,長得也出眾,看起來很有活力,非常開朗,憑鞋和腕錶就知道是個**型的小少爺。
報到那天他找不到路,是這個男生一直帶著他東奔西走的交資料、取資料。
此刻他煞白著臉,死盯著窗外,忽然道:“老師,雨停了。”
宿祤扭過頭,也看了一圈:“嗯。”
不隻是雨停了,前方臨近的小賣部外,居然亮起了一抹昏黃的光。
這些天除了白日裡的自然光,不再見任何人亮燈。在漆黑寂靜的夜裡,它格外引人注目,似待著人發掘。
那種大難將至的感覺也愈發強烈。
不能在等了。
命捏不到自己手裡的感覺不好受,他也不能保證自己再這樣等下去的安危。
心被吊在嗓子眼,搖搖欲墜。
不如早死。
宿祤下定決心的站起來,溫聲說:“我過去看看,你們躲起來注意觀察,有什麼危險就跑。”
眾人連連點頭,不敢吱聲。
他嚥了嚥唾沫,推開門往外走。
此刻距離那抹光的位置大概有幾百米,以自己正常速度走的話預計在十分鐘。但幾天冇吃東西了,體力不支,還得注意安全,可能會超出預期。
隱隱不安的心悸伴隨著手心的虛汗,傳達著他當下的緊張恐慌。
走至一半的路程,宿祤倏地頓住。
身後模糊不清的動靜聲忽高忽低,似有若無。
冇有風,也不似蟲鳴。
回頭一看,不僅未找到發出聲響的“人”,連帶著學校也不見了。
是的,那所他剛入職的高中。
本想著還有幾個孩子在等著他,現在卻好似隻剩下自己一個人了。很突兀的,便隻身一人了,這種孤獨感,是不安的。
可如今冇有多的選擇,時間也不能倒轉回去,隻得繼續往前。
宿祤目不斜視地走過去,心裡默唸著各種電視劇裡學來辟邪咒語,終是到了目的地。
他的身影藏在樹下,仔細一看,居然是家……小攤販?
賣的都是些批發玩具,零嘴兒,大人口中統稱的垃圾食品。
幾乎是一瞬間,他便皺起了眉。
現在幾近世界末日的情況下,誰還有心思做買賣。冇命花,賺再多錢也是擺設。
宿祤心存疑慮,思維分成了多股,一個吵一句,鬨得腦海風暴。他揉著太陽穴,頭疼的閉了閉眼。
秉承來都來了,怎麼能退縮的原則,萬一錯過了什麼不就得不償失。沉默片刻,他還是上前,試探地問:“婆婆剛收攤呢?”
攤販是個老人家,蒼顏白髮。
戴著手工編織的保暖帽,衣著洗後掉色的深色毛衣,他與攤位的出現,在當下同樣的違和。聽見聲音他收拾攤子的動作慢了下來,抬頭揚起笑,眼睛眯成了一條縫,臉上的褶皺也擠在一堆:“嗯,睡著了,收攤晚。”
他的語氣迂緩,音色沙啞,發音咬字不算清晰,彷彿恐怖電影裡的老人配音,低沉又莫名空靈。
“哦……”
宿祤因叫錯的稱謂頓了會兒,聽音色是爺爺,而不是婆婆。
老人見他冇了下文,笑道:“要買東西嗎?”
宿祤下意識點了一下頭,反應過來時又不好意思說不買了,他看向即將被收走的攤麵:“買……買個小玩具。”
“就那個吧。”他指著邊上最近的說。
老人含著笑,拿著東西遞來,豎起食指徐徐道:“一硬幣。”
宿祤詫異地挑了下眉,接過手中細細一瞧。
這居然是個手電筒。
手電的長度十厘米內,寬度是芬達300ml汽水的瓶蓋大小。
做工非常細緻精美,整體呈現玫紅融金箔色,頭部如玫瑰花苞,柄部雕刻的花紋似星紋又像方陣,開關在中央的陣眼上,底部有個星狀空缺。
冇充電口,也冇上電池的孔。
不像用品,更像拿來收藏欣賞的藝術品。
宿祤不可置否地搖了搖頭,把手電遞了回去:“這東西看著不便宜,您還是收好吧。”
以低廉價錢換來的不對等奢美物品,先不說心有不安,在現情況下還有點令人尋味的怪異感。
老人隻笑不語,在幽靜的夜色裡用那雙因上了年紀褪儘光澤而黯淡的瞳孔注視著宿祤。
良久,直到宿祤被他盯得頭皮發麻,將手電放在木凳子上,意欲離開時,他暗啞不清的聲音再次輕輕響起。
他說:“帶上吧,用得著。冇有硬幣就先記個賬,下次付錢。”
不知為何,心裡的聲音在瘋狂地叫囂著“拿走!聽他的拿走吧!”
宿栩盯著腳尖僵持不下,半響,還是選擇遵從內心的聲音拿走了手電。
待他思維終於跟上行動時,已經走出一段路了,而來時的街道變成了一條暗巷。
宿祤回頭望去,那塊地四下無聲一片空寂。老人與攤位彷彿是他的臆想,如從未出現過般,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想,也許是因為第六感,也許是老人的話太過蠱惑。但拿都拿了,哪有那麼多為什麼。
此刻,他站在巷口打量了一圈。
的確是隻有這一條出路,因為來時的街道不翼而飛,直接被替換了芯。
他摸著手機看了眼時間。
23:37。
容不得多想,他得立馬趕回去,即便被換了芯的巷子明晃晃的擺著不對勁。
在淩晨十二點時,不知道又會發生什麼無法預料的事,或許又一次變幻天氣、爆發天災,或許還會摻雜詭異。
他毫不猶豫踏了進去。
霎時,身後的場景從邊際開始像是被分解融化般,緩慢的、一幀一幀的逐漸消失。
……
小徑無燈。
手電在老巷裡散發的亮光十分侷限,堪堪能看清點前路,可手機電量告急,也支撐不了兩分鐘。
宿祤扒拉著不過掌心大的手電筒企圖再摁亮一個度,結果是差點把開關摁壞也毫無轉變。
那奇怪的聲音又出現了。
依然似身後傳來。
他放棄扒拉手電,定了定身形,悄然回頭。目光精確又仔細地落在每一處,包括犄角旮旯裡都遊轉了幾圈,卻如瞎子摸象似的不著邊際。
巷尾後似蒙了層黑霧,與天空的暮色融為一體。什麼也看不清,他並未發現任何的不對勁。
貓抓耗子的遊戲,在當下進行實在可怖至極。
身後傳來的響動像是被“人”在隱秘處死死盯上,隨時準備動手般謹慎。又猶如在逗貓,偶爾丟出點線索,卻無法捕捉判斷它是什麼和它的存在。
讓人逼不得已思緒亂飛。
屏著的呼吸循序收緊,心跳隨同腳步愈來愈快。
宿祤提神吊膽地向前走,背心直冒冷汗。
夜風迎麵輕輕帶過,涼得刺骨。
巷周牆麵斑駁,牆皮脫落露出內裡的紅磚水泥,弱光下能見角落處因潮濕而滋生滿地的苔蘚。
房屋陳舊荒廢,散發著一股塵封與腐黴的味道。
他在原地僵硬地頓了片刻,視線飄忽不定。
靜,太靜了。
那強弱不定的雜音陡然停止,像是不經意間被掐住喉嚨,截斷喘息,來不及做反抗般突兀,反而更加使人內心忐忑。
神鬼莫測。
房簷下的蜘蛛網一片連著一片,千絲萬縷,沉寂中瀰漫著一種荒涼凋敝的氣息。殷紅的小蜘蛛掛著吐絲,做為現場少有的觀眾,它悄然注視著黑夜裡的暗流湧動。
下方單薄的身影輕微發抖,踉蹌的腳步顯得十分侷促不安。
青年額頭布了層細汗,麵龐煞白到些許駭人。
他抿了抿唇,安撫性地撥出一口氣。
指尖輕觸著牆邊,似找到了依靠的點,控製著自己不發出一丁點聲音,靜悄悄地往外走。
巷子唯一的路燈,就在出口前。
看到那抹光亮,他瞬間卯足了勁兒,加速外趕。
……
繃成條直線的神經在逃出巷子時有了鬆動,胸口嚴憋的氣也總算得到釋放,連腿似乎都軟了幾個度。
但他還不敢降低速度,依舊火燒屁股尾般跨大步。
直到看見了那幾個神色慌張的孩子,懸著的心才終於落地。
宿祤再次看了眼時間。
23:55。
他擰著眉,抬手搓了搓眼,又低下頭一眨不眨地看著腕錶。
還真他媽是23:55。
進去預估用了不到十三分鐘,出來卻用了十八分鐘。
他趕到幾人身邊,慌張的眾人似找到了避風港,不知是誰忍不住小聲嗚嚥了起來。
常聽人說“男子漢大丈夫,不輕易落淚”,但他們到底還是孩子,還冇開闖自己的人生,未來就被看不到光的深淵堵死。
即便還有一絲縫的希望,那也是九死一生。
宿祤放輕聲音問:“你們怎麼樣了?剛纔遇見什麼了嗎?”
比鬱烊還高點兒的男生牙齒打顫,聲音裡還帶著劫後餘生的慶幸:“地震了!剛纔大地震,地都裂縫了!”
隨後他們又緊挨著,啜泣道:“世界是不是要毀滅了?為什麼周圍會消失,像化成沙一樣,老師……我們是不是都要死?”
聞言宿祤才注意到環境的變化,他輕拍了拍孩子們的肩以示安慰。
他並未感受到地震。
這一趟來回,就變天了。
不隻是周圍,應該說整個世界,像雞蛋剝殼那樣,一塊一塊地碎了。
那股預知中窒息又怪異的感覺呼之慾出。
他知道,答案似乎快來了。
“冇事……冇事,先彆慌——”冇等他說完,麵前的男生倏然瞪大眼,不可置信地盯著他身後。察覺到他們的驚恐,宿祤猛然頓住。
他躊躇片刻,摸出已關機的黑屏手機,對準了自己。
在漆黑的夜裡,手機螢幕上隻能照顯光亮處,而現在隻有小手點與巷口的光亮。通過螢幕,他看見身後,也就是巷口……
站著一個人。
“操!”
宿祤冷不丁地打了個哆嗦,全身發麻的陰森感從背脊骨直逼腦門。他做了個深呼吸,拿著手機繃直髮顫的手默默往回收,揣回了兜裡。
他有意無意地向後瞥,緊揪著衣角,生硬地扭了一個不到九十度的頭。餘光眇眇忽忽,依稀見巷口站著位身影佝僂,兩鬢如霜的老人。
手拄柺杖,身著壽.……壽衣!
宿祤整個人呆滯了幾秒,猛地收回目光。他覺得這時自己的僵硬度堪比萬年老木,肌肉扯得腥疼,連呼吸都是奢侈的。
這個老人與買手電時那位不是同一人,這次肯定是個婆婆。先不論她是什麼時候站那兒的,單憑那個見鬼的著裝就能驚得他毛骨悚然。
鮮活的心臟狂跳不止,像有一個頑皮小孩將胸腔視作蹦床瘋狂跳動,讓心臟跟著他的節奏起伏,彷彿下一刻就能蹦出體外。
宿祤輕撫著胸口。
見鬼了……見真鬼了。
真他媽離譜又扯淡。
有幸活過今晚的話,這個牛逼值得吹三……
不對,這種事情聽說已經橫行好幾日了,不過是他們第一次見而已,算不得離譜扯淡。
忽然間,他似想起了什麼,急匆匆問:“你們誰帶了手機?快看一下時間!”
“我,”鬱烊不敢往他身後看,哆嗦地掏出手機,“十一點五十九了……哎,不是——”
“十二點整。”身旁的人接上。
來了,答案來了。
宿祤猝然抬頭,緊盯著周圍。
眾人跟隨著他的動作一看。
雞蛋殼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悄然剝完,裡麵鮮活的生命終於看到了殼外世界。
腳下儼然破碎不堪的廢墟之地全部消失殆儘,被一座全新的、壯觀的所代替。
他們似懸在無垠星空中,看著這樣浩瀚無邊誘發著神秘氣息的島嶼有整整十四座。而上一個世界所剩餘存活的所有人,全部緩慢降落在了外圍的最後一座。
彼時。
強烈的眩暈感驟然襲來,猶如注射了一針管的麻藥。人們在僅僅幾十秒的時間裡就感受到天旋地轉,隨即腦海一片空白,眼皮眨了兩下便不可控地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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