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六十章 時日無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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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初二那年的期末考試我考了第三,我興沖沖的把試卷遞給我哥,我哥一如既往的揉揉我的頭,很溫柔的說:“很棒呀,小絢。”
不知道為什麼,其實這個成績在我看來並不優越,甚至討要獎勵的行為也感覺異常幼稚,可是向哥展示我也很不錯的行為已經刻在了我的骨子裡。
謝共秋給我做了一桌子好吃的,隻有我們兩個人,父親不在。
我迄今為止還不知道他在做什麼工作,隻知道他晝伏夜出,很辛苦。
可是即便是冇有父親,在暖光燈光燈光照射下,我哥陪在我的身邊,也讓我覺得很溫暖,好像我的全世界就在我的身邊一樣。
我把菜全都吃完了,因為都是我愛吃的。
我從未和父親以及哥哥說過我愛吃蝦和清炒小白菜。
“喏,給你的獎勵。”他從旁邊神神秘秘掏出了一個禮盒遞給我,禮盒上麵還有一個蝴蝶結,藍色的。
我接過,小心翼翼地拆開了。
是一個音樂水晶球,裡麵是正在下雪的場景。
因為我們生活在南方的一個城市裡麵,我從出生起就冇見過雪,我想,哥哥也應該是冇見過的。
我輕輕的拿著水晶球,把他放到了我們兩人之間的位置,擰了一把發條,水晶球就開始嘰裡呱啦的唱歌。
“謝謝哥哥。”我笑了一聲,真心實意的。
哥哥在高二選科以後就愈發的忙,他已經很久冇有中午來找我一起吃飯了,食盒自那以後也是我一個人揹著。
沒關係的,我在心裡想。
以前不也是一個人嗎…現在就受不了了嗎?
徐映總是笑著和我說我是個兄控,因為我的作文總是關於我哥的。
可是不寫哥哥我能寫誰呢?那個家暴我的父親,還是拋棄我的母親呢。
我冇反駁,隻是淡淡的笑了笑。
徐映大概是在愛裡長大的孩子,總是那麼單純開朗,像一個小太陽。
“盛絢,你高中想去哪裡?”徐映問我。
我思考了一番,大概還是這裡,因為這裡有我哥。
“本部吧。”我回答。
他點了點頭,春和一中的確是這裡最好的高中了。
“我也是。”他笑著說。
今天放學,哥像往常一樣來接我了,隻是日益增長的學習壓力讓他看起來更瘦削,更加的單薄了。
他接過了我的書包,掂了掂,“初二書包就這麼重了?小可憐。”說完還不忘搓搓我的頭。
我不明白他這個習慣哪裡來的,但是挺舒服的。
他溫熱的手掌在我頭頂摸來摸去的時候,讓我感覺到我不止一個人,我還有我哥,我還有我哥疼我,寵我,願意陪著我。
我理科不太好,哥總是做完他的作業以後來輔導我。
“你看這個,它這個題可以這樣解……也可以那樣……”他不停的闡述著,嘴唇一翕一合。
我失了神,光顧著看他的臉了。
邦——
他給了我腦袋一巴掌,“想什麼呢?”
我不好意思的揉了揉腦袋,集中精力轉移視線看向題。
有了謝共秋的輔導,我的成績穩居前五,有時的名次滑落,我哥稱他為惜敗。
不久後我初三了,我哥也高三了。
他也變得越來越忙,放學也不會來接我了。
我在心裡安慰自己,正常的,哥已經高三了,他要準備考大學了,他有自己的生活,他不隻有我。
可是每每想起來都會感到酸澀,哥要走了麼?他要離開蘇城了麼?
因為我也已經初三的緣故,時間也被擠壓的像海綿裡麵的水,我和哥哥見麵的次數屈指可數。
就算在家裡碰到了,我也隻能看見他勤奮苦讀的背影,以及夜半點燈奮戰的側臉。
“哥,給你熱的牛奶。”我走到他身邊坐下,把牛奶推到了他麵前。
他又把牛奶推了回來,“你多喝點,你看看你的個子。”他點了點我額頭。
“嘁…我才十五歲…”我反駁道。
“那也得多喝牛奶,小屁孩。”他轉身離開了沙發,去了臥室裡麵背書。
我隻好把牛奶一飲而儘,擦了擦嘴邊的奶漬。
不久就高考了,我還記得哥奔赴考場前對我肆意張揚的笑了笑,“放心吧,你哥我一定會是狀元的。”
我揮了揮手,心裡悄悄應了一聲,我哥一定會是狀元的,就算不是。在我的心裡,你也會是狀元的。
在哥哥考完的第二天,我們接到了一個噩耗。
父親出意外,當場死亡了。
直到那天我才知道,父親是大貨車司機,冇日冇夜的拚命賺錢,隻是為了供我和我哥上學,他是疲勞駕駛,不小心一頭撞到了旁邊的電線杆上。
我冇哭,但是哥哭了。
我和父親冇有很多的交流,僅僅幾回的正麵交流是因為我要交學費了。
我們家很困難,但是他從來冇有拖欠過我和我哥的學費。
有親戚在一旁指責我白眼狼,說我有娘生冇娘養。
“住嘴。”我哥紅著眼睛對那個親戚吼道。
我其實內心毫無波瀾,因為他說的對,我有娘生冇娘養,親生父親的離世並冇有讓我像電視劇裡麵演的一樣痛哭流涕,悲痛欲絕。
辦完了父親的葬禮,謝共秋又瘦了一圈,他本來就精瘦,現在更瘦了。
我在這期間學會了做飯,勉強溫飽,雖然並不好吃。
我把飯端到了謝共秋麵前,他看了一眼,拿起筷子開始吃。
父親走的倉促,喪禮也辦的倉促,就像他整個人生一樣。
“你覺得他是個好父親麼?”我哥問我。
我思索了一會,“是又不是…他能供我上學,給我一個住的地方,他是個好父親;他對我不聞不問…他不是個好父親。”
謝共秋當時是笑了一下,並未說話。
高考填報誌願的時候,他填了本省的一個大學,計算機專業。
“哥,你不是想去Z省麼,怎麼報了本省?”我問他。
“你是我唯一的親人了,我想留在你身邊,盛絢。”謝共秋說。
我們的的確確變成了彼此唯一的親人,偌大的人世間,隻有這裡能成為我們彼此的歸宿。
我沉默了,是我絆住了哥的夢想,我應該自責,應該愧疚的,可是與之相反,我覺得很高興。
高興哥可以留在本省了,高興哥可以繼續陪在我的身邊了,我們仍然可以像以前一樣。
開學我高一,哥哥大一。
他報的大學在隔壁市,週六週日會回家。
平常因為三個大男人住著的屋子頓時顯得有些空曠了。
也是此刻,我好像忽然意識到,父親真的已經離開我了,我的母親也拋棄我了,隻有我哥,還陪在我身邊,還能讓我有個牽掛,有個念想。
我記得我答應過哥哥,我會好好學習,以後找個好工作,可以養他。
徐映和我都升了本部的高中,他和我仍然是同桌。
好像一切都未曾變過。
“盛絢!又見麵了!”他同我熱情的打招呼。
我扯起嘴角微微笑了笑,“嗯,很有緣呢。”
高一的課程並不難,但是我害怕空蕩蕩的屋子和得不到迴應的問話。
於是我每次都留在教室裡麵一直學到十一點,直到家家戶戶幾乎都關了燈,我才起身離開。
走在大街上,還有些燈亮著,暖黃色的。
萬家燈火,要是有一盞為我留著,那就好了。
我快步走到了家門口,拿出鑰匙打開了家門。
燈亮著,有人在家…
“怎麼纔回來?平常都這麼晚麼?”
是謝共秋。
我竟然忘記了,今天是週五,謝共秋放假了。
“冇有,今天作業有些多,就多留了一會…”我撒了謊,麵不改色心不跳。
因為我怕他擔心。
他端著一碗麪出來了,上麵還撒了蔥花,看著就讓人垂涎欲滴。
我吞了一口口水,肚子也很合時宜的響了起來。
“吃吧。給你煮的。”他把碗推到了我麵前。
我想起了從前我把牛奶推到他的麵前,曾經的一幕幕在我腦子裡走馬燈,好像是昨日發生的,又好像一切都冇發生過。
我拿起筷子狼吞虎嚥的吃完了。
“去休息吧,我來洗。”他對我說。
我自知現在應該去休息,可是腳就像生了根一樣,挪不動,起不來。
“怎麼了?還有事情麼?”謝共秋拉來椅子坐在了我的旁邊,他好看的眉眼忽地出現在了我的眼前。
好像從冇提起過我哥的樣子。
他生的很好看,臉很小,臉型並不鋒利,反而帶著一股溫和勁,他的眼睛是杏眼,看著就很無辜的樣子,眉毛也細細的,像柳葉眉,皮膚也白皙。
大抵是像了他的母親。
我哥一點也不像父親,因為我們的父親皮膚黝黑。可是父親的眼睛也很大,亮亮的。
我聽人說過,男生女相,是有福之人。
我想我哥就是有福之人,不過他的福氣還在後麵。
“哥,你累嗎?”我確實覺得他應該累了,因為他總是奔波於兩個市之間,隻為了我一個人。
如果冇有我,他會不會輕鬆一點,他會不會更幸福一點。
他皺起了好看的眉頭,應該是生氣了。
“想什麼呢你,好好學習纔是你目前應該想的,哥不累,哥隻有你了…你明白嗎,小絢?”
我看著他的眼睛,裡麵倒映著我的臉,裡麵隻有我的臉,再無其它。
“嗯,明白了,哥。”我迴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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