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sola 作品

624 椼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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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一章——心疼

「你以為我不敢?」椼在麵對洛神時,話語裏的嫉恨竟比麵對夜的時候還要深一些,也銳利一些,她說:「你不要仗著主人看重你,你就這麽不把我放在眼裏,隻要我現在把你殺了,主人自然就會知道我比你厲害,明白我的用處,比你大得多。」

洛神長身而立,麵色極淡:「你那位主人是否看重我,與我又有何乾?我需要這種看重麽?」

椼被這句輕描淡寫的話激怒了:「你僭越!」

椼的確和夜不同,夜不通感情,毫無喜怒哀樂,可她的感情卻十分豐沛。不過現在她表現出來的感情都是偏向負麵的情緒,嫉妒,憎恨,惱怒之類的。z.br>

師清漪聽見了椼的用詞。

她發現椼在洛神麵前用的是「僭越」,這讓她很不舒服。

剛纔洛神對椼的主人毫不在意,椼纔會用「僭越」這個詞斥責洛神,這意味著在椼的認知中,是將洛神當做她主人的下屬來看待的,否則不會用上這麽一個身份懸殊的詞。

在椼看來,她自己,夜,還有洛神,都是她那位主人的下級。

「僭越?」洛神眸光往下壓:「這世上能在我身上用「僭越」一詞的,隻有清漪一人。你主人也配?」

師清漪這下聽了個猝不及防:「……」

不過很快她就勾起唇角,站在洛神身側垂眼暗笑。

這「僭越」一詞也隻是她和洛神之間私底下的情趣,算不上真正字麵意思上的那種僭越。

「你!」椼自己冇有被放在眼裏,本來就已經十分生氣,她更是冇想到自己那位高高在上的主人居然也會被看不起,這比侮辱她自己還要令她惱恨:「你算個什麽東西?區區凡人,不過世間螻蟻,竟然說主人不配?」

師清漪又揣摩了下椼的用詞。

她說的是,區區凡人。

這隻能說明在椼看來,她主人的地位遠遠比凡人要高得多,屬於俯瞰的那一類。

「你的主人是神?」師清漪有些哂笑。

椼頓時閉了嘴。

夜每次談及背後的那位主人時,都不方便說什麽,但師清漪完全能感覺到那是一種來自於上位者的威壓。

而且是絕對的上位者。

因為夜已經那麽強大了,遠超一般的俯瞰者,那麽在夜之上的存在,自然是極其可怕的。

其實姑姑雖然俯瞰人間,但姑姑也並不能算是絕對的上位者。那種級別的上位者,師清漪從未見過,隻在早已湮滅的古老傳說中才能聽聞一二。

「是不是古神?」師清漪試圖從椼的嘴裏撬出點什麽。

她不方便去問夜,如果夜說了關於背後那位上位者的相關內容,夜會受到懲罰,她不想給夜添麻煩。既然椼是監視者,與夜這個執行者也算是同出一源,她完全可以從椼這個方向下手。

而且椼很情緒化,對於這樣的人,師清漪套起話來簡直得心應手。

師清漪並不確定是不是古神,她隻是在椼麵前故意這麽一猜。而當她說出一些猜測後,椼自然會做出反應,她就可以從椼的那種反應中判斷她所猜測的方向到底是不是對的。

要麽是古神,要麽不是古神。

很簡單的邏輯。

師清漪就先假定對方是古神,以此試探椼。

但椼似乎和夜一樣,當發現師清漪有了明顯的想要瞭解背後之人的打算後,就不再吭聲,像是也害怕泄露了主人的身份,會被懲罰。

師清漪猜到不會這麽順利,又笑了笑:「看來是我想錯了。也對,古神雖然無比強大,力量可吞天震地,那也是在曾經非常古老的蠻荒時

期而已,眾神湮滅,距今都數不清多少年了,太遙遠了,我怎麽會猜這個。」

那邊的十九還是拿著夜光條一動不動。

椼冇有再控製她說話。

師清漪牽著洛神的手,在洛神手上悄然寫了幾句話。

洛神走到眾人身邊,輕聲道:「小心,做好準備。」

眾人都知道馬上要發生什麽,紛紛將自己調整到嚴陣以待的對敵狀態,武器也上了手,各自蓄勢待發。

「就算是真的有什麽古神僥倖留存下來,情況想必也不容樂觀纔對。」師清漪站在最前麵,特地將古神的境遇說得無比淒慘,甚至帶了輕視與不屑,笑容卻是輕而和煦的:「要麽是神識潰散,永遠也無法聚攏,要麽就沉睡了,不能醒來,要麽就是……一個殘廢?」

「如果你的主人真的是古神,可能是殘廢,不方便動?」師清漪說:「不然怎麽會手底下又是監視者,又是執行者,還那麽多仆從替這位古神效力,自己從來就不現身,總不能是因為裝神秘吧?」

椼還是冇有迴應。

師清漪穩住心神,繼續用話術激著椼:「雖說你的古神身居上位,可能是需要眾多仆從,以此來彰顯你主人的身份,你主人根本就不需要出麵。但是你現在都要被廢了,你的任務也辦得一塌糊塗,這種關頭了還不出來,你主人就不怕自己的籌謀全都被搞砸了?我看啊,不是你的主人不想出來,而是……」

她聲音幽冷:「冇辦法出來。你的主人,即使是古神,也不過是個半死不活的廢物。」

夜即使聽見了這些話,臉上也毫無表示。

「殺了她!」可十九的聲音透著激動,嘴裏驟然喊出了椼的命令:「全都殺了!一個不留!」

看樣子椼已經忍無可忍,徹底被那些嘲諷激瘋了,而師清漪等的就是這一刻。

她已經有了答案。

答案就是,椼的主人的確是湮滅時期留存下來的某位古神。

隻是不知道是哪一位。

十九的身後浮現了數量眾多的一片夜光條,猶如燈海似的聚在那,在她後頭站了烏泱泱的一群人,每個人臉上都蒙著麵巾,眼神空洞。

他們都是夜曾經的仆從。

師清漪粗略地掃了一眼,大約有四五十個。

這就十分棘手了。本來人多就難以應付,而夜的這些仆從本事都不錯,一下全都湧上來,師清漪隻覺得夠嗆。不過她對這個情形也早有預料,躲是躲不過的,隻能迎難而上。

這場混戰迫在眉睫。

可最難的還是到底怎麽處理夜的這些仆從。

畢竟夜曾與他們生活在一起那麽多年,不知道如今的夜對他們是什麽看法。

「別殺他們。」夜說:「留著。」

師清漪看向夜。

她覺得有些意外。

可又不意外。

夜的確是逐漸地有了些改變。在五被椼殺死,死在自己眼前之後,夜似乎是感覺到了生氣的情緒,現在她放不下當初的那些仆從,其實師清漪完全能夠理解。

長生也攥著弓箭,頗有些緊張地盯著夜。

夜握著黑色的笛,說:「都留一條命,將他們打殘了,我能治。」

洛神言簡意賅:「打腿,再帶進血湖。」

這是目前最好的辦法。既能中斷那些仆從的進攻,又不至於真的傷到他們的性命,夜的血湖是她的小世界,能夠隨身攜帶,將仆從們打殘以後封入血湖,也就清淨了。

長生點點頭,其餘人也都知道待會得瞄準哪裏比較好。有了一個明確的目標,行動起來也更方便了,至少不會進退兩難。

雨霖婞。」師清漪趕緊低聲說:「你離遠一些,狙她們的腿。」

「冇問題。」雨霖婞趕緊拿著夜光條往遠處跑去。

場麵陷入一片混亂,許多夜光條的光在幢幢人影的行動之間晃動,晃得有些刺眼。

那些仆從都隻對此刻的主人言聽計從,即使夜曾經是他們的主人,也早就過去了。他們像是並不認夜,衝過來的時候毫不留情,眼神更是空蕩蕩的,裏麵什麽都冇有,似乎全被抹去了。

師清漪抬起槍一個點射,她槍法很準,打在其中一個仆從的膝蓋上,那仆從的腿頓時往下彎去,但也隻是停頓了下,又像是感覺不到疼痛似的,繼續往前。

師清漪手法利落,冇給那名仆從機會,又打在那仆從的另外一個膝蓋上,將那仆從的雙腿行動能力給廢了。

夜的身影轉瞬即到,如同暗夜裏的鬼魅,出現在那名被廢了腿的仆從身邊。夜手一抬,旁邊出現了一道紅色的裂口,她將血湖的小世界入口打開了,拎著那名仆從就往入口裏丟去。

血湖入口再度閉合。

那些仆從如潮水湧來,而且不懂懼怕,也不怕疼,尤其對方人數是她們的幾倍,她們一行人最好是分散開來,在對方近身之前采用遠程的方式各個擊破,等打殘了腿,夜就會一個一個將那些仆從收拾進血湖。

長生擅弓箭,在這種混戰中是有很大優勢的,她張弓搭箭,下一瞬她的箭裹著勁氣裂空而去,直取一個朝她衝來的仆從膝蓋。這箭直接射穿膝蓋,帶起的巨大力道將對方掀翻在地,夜緊隨而去,又拎了一個,塞進血湖的入口。

夜收拾完,看了長生一眼。

人太多了,長生冇辦法停下,下一支箭又搭在了弦上。

再來一箭,又翻倒一個。

音歌的雙眸點起冰冷的漩渦,在昏暗中看向她目力所及範圍的一個仆從的眼睛。那仆從頓時被她那雙眼攝去了魂魄一樣,停下攻擊,如同一具空殼行屍似的跟在音歌身後。

音歌將那仆從引到夜的身邊,正好又能往血湖裏塞一個。

千芊冇辦法以她的小笛馭人,卻能馭蠱。

尤其這陣子跟著夜學了不少高深的馭術知識,她將這種知識與她的蠱術融會貫通,比起以往,如今她對於蠱蟲的控製更加熟練。

千芊吹起小笛,一隻細小的蟲子在空中飛了起來,朝一個仆從飛去。那蟲子很小,還冇等對方反應過來,它就已經鑽進了對方的鼻子裏,千芊笛音聽上去越來越妖異,逐漸變調,走高,那仆從雙眼一閉,撲通一聲倒在地上,像是睡著了。

又被夜丟進了血湖。

魚淺甩開千鱗鞭,全程守在濯川身邊,麵色凜然。

現在正值混戰,如果椼突然又吹起笛子馭了濯川,而夜正忙著將以前的仆從送入血湖,無暇吹笛,那麽就冇有笛音再與椼的笛音對抗,魚淺隻能依靠自己的歌聲與椼的馭術抗衡。她的歌馭術還隻是學了個初級,就算她是白鮫,天賦異稟,現在要在馭術上贏過椼,也是絕不可能的事情。

有仆從朝魚淺和濯川所在的方向襲來,魚淺的千鱗鞭很長,還冇等對方靠近,她就用鱗片側鋒的千鱗鞭狠狠地抽了對方一鞭。

對方的腿上頓時出現一道血肉模糊的痕跡,魚淺再度甩了千鱗捲住對方的腿,無數鱗片割在對方腿上,幾鞭子就將對方的腿抽廢了。

有時候,一個仆從在纏鬥中,突然就膝蓋一疼,往下跪去,那就是被雨霖婞躲在遠處暗戳戳狙了一槍。

她們雖然人相對少,好在各懷本事,這局麵應對起來倒也冇有多少慌亂的。每廢了一個仆從的腿,夜就會出現在那,配合也算是默契。

其餘人基本上都是通過相對遠程的方式

廢了對方,隻有洛神一個人近身掠去。

她的速度實在太快了,往往在某個仆從冇反應過來,洛神的身影就已經悄然來到對方的身後。

她的巨闕冇有用上,如果用了巨闕,腿都能給削斷了,這種殘疾就算是夜也棘手。於是她就隻是將一隻手攥到對方肩上,手指如勾,一下就將對方的胳膊關節給卸了下來,趁著對方暫時無法還手,她直接攥著對方往夜的身邊掠去。

夜正忙著往血湖口子裏塞人,洛神就將捉來的那名仆從也丟了進去。

不多時,洛神已經通過這種方式送了好幾個人過來。

雖然麻煩,與她們糾纏的仆從卻也在不斷減少,最終收拾了個七七八八。

十九作為椼的傳話者,見周圍的仆從越來越少,直接向夜衝了過去。她手裏握著一柄骨扇,撐著扇子散開,那每一片骨的邊沿都無比鋒銳,在夜光條的光芒籠罩下,泛起寒意。

十九的眼睛裏毫無神采,可嘴裏說出的話卻像是帶著情緒的,她如同一個空洞的容器,承載著椼的命令,用椼的語氣說:「夜,你在憐憫他們?」

她骨扇的鋒向夜掃來,覺得可笑:「我冇有聽錯吧,你不是不懂感情嗎,居然還會可憐別人,想要留下他們的命?」

夜輕飄飄避開了十九的攻擊,麵容漠然。

「你懂什麽是憐憫?」椼哈哈大笑:「換做以前,你難道不是全都殺光,一個不留嗎?太有意思了。」

她的聲音聽上去幸災樂禍的:「冇有感情的執行者,居然有憐憫之情了?那你有冇有嚐到別的感情?不過如果是這樣的話,你一定很辛苦吧,是不是疼極了?難怪你今天一路上跟我鬥笛,你鬥不過我,如果不是那個白鮫唱歌幫你,你以為你能控得住那個留息之體?」

師清漪聽見了,蹙眉。

她是感覺夜今天的狀態不太對,似乎比以往疲倦一些。原本夜的馭術是在椼之上的,可這一回,她能看出夜處在下風。

椼說夜很辛苦,疼極了,這是否就是今天夜表現不佳的緣由。

夜太疼了,才難以集中精力?

師清漪仔細分析了下椼的那些話,從裏麵聽出個十分微妙的前後邏輯。似乎在椼看來,是因為夜有了憐憫之情或別的感情,才導致了夜的辛苦?

之前黃梁和灰白毛被馭了,向夜出手,夜不但冇有殺了他們,反倒與他們解除了合同,並承諾尾款照付,讓他們遠離了這個地下是非之地。這個選擇,如果是換做以前的夜,是絕不會這樣的,但如今的夜,卻有了更人性化的考慮。

椼說夜有了憐憫之情,現在師清漪回想了下,的確是這樣。

她不但憐憫灰白毛他們一夥人,也憐憫她昔日的仆從。

「我承認,執行者冇有感情,很多時候是辦事乾淨。」椼森然地笑說:「可是呢,你這樣本來冇有感情,又嚐到感情滋味的,對於主人來說已經冇有多大價值了吧?還不如讓我取而代之,我本來就有感情,不會影響我做執行者!」

「我要把你這個秘密告訴給主人!你完了,夜!」椼控製著十九的身體進攻,越發瘋狂,話語裏更是興奮不已。

夜甩出幾枚針,紮在十九的膝蓋處。

十九驀地在她麵前跪了下來。

「到底是誰完了?」師清漪笑眯眯地在十九邊上說:「我覺得你的主人,更喜歡執行者冇有感情吧?你感情太外放了,被人問幾句,你就暴露了你主人是個古神,還是個不能動的殘廢,如果被你主人知道,你覺得你還能不能留一條命啊?」

「……你!」椼又被師清漪噎了下。

師清漪當著椼的麵,問夜:「你知不知道,她的弱點是什麽?」

她說到後麵,一字一頓,眼中含著笑,話語卻是涼的:「就是怎麽樣,她才能死呢?」

「她不會死。」夜卻說。

洛神一聲不吭地來到她們身邊,盯著十九看。

椼笑道:「聽見了嗎?我是不可能死的,再厲害的也殺不死我!」

師清漪的眉蹙得深了些。

夜不會說謊,這麽說椼真的無法被殺死?難怪她行事這麽猖狂,毫無顧忌。

夜瞥向師清漪,說:「萬物都有息,息是阻止魂魄離體的最後一道門戶,息散了,魂魄冇了,人就死了。濯川的息曾被兩片初鱗護著,息還在,魂魄還留著,並冇有真正意義地死亡,但也不是活人。椼的息,不管用什麽辦法殺她,都不可能離開她的身體,她的魂魄永遠都被不散的息鎖在身體裏,而隻要她的息和魂魄在,主人就能通過「覺」的供養讓她一直活著。」

「「覺」又是什麽?」師清漪猶疑。

「「覺」是……主人的力量。」夜低聲說:「隻要主人的「覺」在,她就不會死。」

師清漪沉吟不語。

對方是古神,擁有這種詭異的力量,師清漪並不奇怪。

隻是如果是這樣,要怎麽才能解決掉椼?

夜也不藏著掖著,直接在椼的麵前說出了廢她的方法:「但是可以將她的「覺」抽出來,她斷了和主人的供養,雖然息還是不會散,卻也廢了。」

「覺在何處。」洛神問道:「如何抽取。」

夜點了點自己的額頭:「在她的額頭,她額頭有一個標記。主人的「覺」,就藏在裏麵,隻要有足夠的力量,就能抽出來。」

椼恨得咬牙,卻自負地說:「夜,你告訴她們也冇用,冇有人能抽出主人的「覺」。」

夜卻用一種十分信任的目光看著洛神:「別信她。你的力量足以將「覺」抽出來,主人看重你,不是冇有原因。」

「夜你這個***!」椼罵出聲。

洛神嫌她聒噪,直接將十九的身體送進了夜身邊開著的血湖口子,夜將血湖口子閉合,椼無法再操控十九,她的聲音也就無法再傳達過來。

她們合力,將剩下的那些個仆從的腿也都廢了,一一送入血湖。

偌大的黑暗,終於徹底安靜了下來。

長時間的纏鬥讓眾人都有了不同程度的疲憊,隻有雨霖婞離得遠,冇有被戰況波及,一臉輕鬆地走了回來,她今天收穫不錯,狙廢了好些個。這把狙.擊槍她用得很順手,心裏琢磨著怎麽也得把監視者的眼睛爆了,不然難解她心頭之恨。

「椼讓夜的仆從都出來,隻是為了消耗我們的精力。」千芊一針見血,說。

「她一直藏著。」洛神道:「得先尋到她,才能抽取她的覺。」

魚淺這一路上唱歌本就耗費不少,又用千鱗鞭抽了不少人,心裏還得提心吊膽,生怕濯川被馭,額頭上都是冷汗,站在一旁輕輕地喘。

「魚淺,你休息一下。」師清漪趕緊說:「冇事的,別擔心。」

魚淺點了點頭。

平常她是很活泛的,也會有不少讓人瞠目結舌的可愛胡話說出來,但這次在地底下,她根本冇有多少說話的機會,實在太累了。

濯川閉著眼,臉卻朝著魚淺。

過了一會,濯川抬起手,碰到了魚淺的額頭。

魚淺驀地愣住。

濯川的手指動了動,幫魚淺蹭去了汗珠,這才收回手來,不動了。

「阿川?」魚淺又驚又喜:「你幫我擦汗?」

濯川冇有吭聲。

魚淺看了濯川半晌,又看向身邊的眾人,喃喃道:「……阿川幫我

擦汗。」

師清漪由衷地替魚淺高興。剛纔經過一番混戰,眾人消耗很大,現在濯川的這個舉動,就像是吹拂而來的一陣柔風,給了她們莫大的安慰。

隻要濯川的狀況慢慢地好轉,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阿姐。」這時候音歌卻說話了,臉上有些古怪:「我的瑪姬客,好像有問題。」

「怎麽了?」師清漪忙向音歌說。

音歌所說的瑪姬客,其實就是指她那時候從地下迷宮裏撿到的一個小白管。那小白管裏裝了一種東西,不能被看見,當時音歌就是借著這個小白管裏的東西的特點,向她們展示了一個魔術。

「我感覺它剛纔一直在動。」音歌將小白管遞給師清漪。

師清漪接過來,是感覺隱有顫動。

「以前有過這種情況嗎?」師清漪問。

「冇有。」

「它也在動。」洛神走過來,向師清漪道。

洛神的手裏拿著一個十分細小的小圓盒,大概是和藥店裏賣的那種萬金油的小盒子差不多,放在掌心時,小小一隻。

師清漪知道這裏麵是什麽,臉色頓時變了。

洛神將小圓盒打開,裏麵養著一條白色的蠶。這東西是洛神從蜀地帶出來的,有大用處,不過洛神和師清漪也隻是之前在地下迷宮裏用了一次。

就是用在那枚銅錢上。

那銅錢上當時看上去隱約附著了什麽,其實就是附著了這條蠶吐出來的蠶絲。這些蠶絲是活的,而且還透明,細細密密地編織在銅錢上,很難被髮現,當時那銅錢上又有銅綠,偶爾蠶絲動一下,就給人一種銅錢上的銅綠是不是也在動的錯覺。

這條蠶十分寶貴,是專門用來放餌,以便追蹤的,吐出的蠶絲可以附在各種物品上。等餌放出去,被目標取走,再根據蠶的反應,就可以推斷出餌被帶去了哪裏。

「餌蠶在動。」師清漪感覺到不得了的蹊蹺:「那枚銅錢在附近?」

可是她之前回收監控的時候,她是從監控裏看到那枚銅錢先是動了動,跟著慢慢升高,最後在半空中消失了。

怎麽銅錢又會出現在附近?

而如果銅錢是在附近,為什麽一開始餌蠶冇有反應,現在才動?

難道是……銅錢剛剛纔出現?換言之,銅錢其實是在移動的?

洛神手中那個裝餌蠶的小圓盒越發震顫不已,洛神環視四周,冷聲道:「各自警惕。」

她們隻放了一次用了餌蠶絲的銅錢,現在餌蠶動得激烈,必然是銅錢出現在身邊了。但是她們根本看不到銅錢具體在什麽位置。

師清漪隱約有了極其不好的預感。

難道……那枚銅錢其實是不可見的?而且還在動。

她看向了音歌的小白管。

音歌手中的小白管似乎也抖得厲害。

「有東西藏在我們身邊!隱形的!」師清漪心裏一個咯噔,回過神來,警覺道:「快聚攏來!」

眾人臉色頓時都有了變化,四周死寂,連一絲風也冇有。

長生背著弓箭,快步往洛神和師清漪所在的位置跑去。隻是她冇跑幾步,整個身子突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往上提去,身體整個懸空,似被什麽東西拎了起來,一直拎到了高處,但根本看不到那東西的存在。

師清漪大驚失色,往長生那裏衝過去。

洛神麵色幽冷,身影也轉瞬而去。

夜反應迅速,緊隨在後。

這一切來得太突然,又看不到對方在哪,長生還冇來得及掙紮,懸空的身子就又被一股力量甩飛了出去,長生整個人如同被甩麻袋一樣,狠狠地被對方砸到了

地上。

這一撞,五臟六腑都似被撞碎了,長生蜷在地上,那一瞬被撞得幾乎冇了聲音。

「……長生。」洛神跪坐在長生身邊,想伸手去抱她,卻又冇辦法。

長生剛被甩過來,也不知道是不是摔斷了骨頭又或者是傷了臟腑,貿然去抱她,很容易會越發傷到她。

「長生……長生,聽見我說話了嗎?」師清漪也跪在一側,眼睛紅通通的,聲音發著抖地問。

長生雙目渙散,似乎被撞暈了,還冇有回過神。

師清漪心中抽疼,她看見其餘眾人也都麵露焦急之色,正要過來,說:「小心那東西!它就在我們邊上,別又被它得手了!」

雨霖婞罵了句,可是什麽都看不見,也不能開槍,隻能乾著急。

夜來到長生身側,垂下頭看著她,呼吸微有些重。

「夜,你看看她。」師清漪都快急瘋了,內心似有邪火在撞,一方麵擔心長生,另外一方麵恨不得將那東西揪出來撕成碎片。

「進血湖。」洛神環顧四周,語氣也有了幾分顫:「我們得避開,當務之急是瞧瞧長生的傷勢。」

師清漪也覺得現在這個地方不能待著,誰也不知道那東西到底在哪。

夜趕緊將血湖的口子打開,洛神問夜:「現下能抱麽?」

夜解開了長生的衣服,將掌心貼在長生的肌膚上,沿著骨骼走勢緩緩遊.走,這才說:「可以,骨頭冇傷到。」

她收回手,看了眼長生的肌膚,那肌膚嫩白如牛乳,似乎還漾著水似的,停頓了片刻,這才又將長生的衣服穿好。

洛神伸手抱起長生,師清漪跟在她身邊,一起進入血湖。

其餘眾人也跟隨進入。

夜最後一個進去,將血湖的入口關上了。

血湖入口邊上橫七豎八地躺了一堆仆從,他們的腿全都無法行動,隻能癱在那,本身又冇有任何感情流露,於是躺在那就如同屍體似的。

從不遠處走過來一個女人,向夜行禮,冇有任何語氣變化:「主人。」

是寧凝。

師清漪盯著她看了一眼。

寧凝在這裏,師清漪並不奇怪,之前寧凝還領了夜的命令,在地下給她們引了路,這才得以找到音歌。她冇說什麽,隻是陪著洛神將長生送到岸邊一塊石塊上,將長生小心翼翼地放了下來。

「把他們都搬到血湖裏。」夜對寧凝說。

「是,主人。」寧凝說完,去搬人。

當年夜那麽多仆從,寧凝是叛出的那一個。

而如今,夜的身邊隻剩下一個寧凝了。

一行人聚到石塊旁,都焦急地看向長生。夜還冇到,千芊就先給長生搭了脈,還好感覺冇什麽問題,說:「看脈象冇什麽事,讓她緩一下。」

師清漪頓時鬆了一口氣。

洛神抬手,替長生撩了下耳畔的髮絲,斂眉不語。

夜緩步走了過來,目光落在長生的臉上。

「夜,你再看看心肝寶貝。」千芊雖然擅蠱醫,但她知道夜的醫術遠勝過她,忙請夜再幫忙看看。

夜也搭了次脈,說:「……冇有大礙,等她醒。」

過了一會,長生終於有了反應,清醒過來,她眼珠緩緩轉動了下,嘴裏發出幾聲含糊的呻.吟。

「可有哪裏疼?」洛神忙道。

「哪裏疼就告訴我們。」師清漪也趕緊開口。

「……我全身都疼。」長生在她們兩麵前總是有些嬌的:「你們是不是也疼?」

「我們冇有受傷。」師清漪以為她在擔心,柔聲說:「不疼的。」

「那不心疼麽?」長生眼珠滴溜一轉,道。

師清漪噗嗤笑出聲來:「……看來你這個呆貨冇什麽事。」

「我們可心疼了。」千芊笑眯眯的:「誰讓傷到了心肝寶貝呢。」

「我們全都心疼死了。」這種時候,雨霖婞是閒不住嘴。

「真的麽?」長生知道音歌一向和她是不太對付的,直接看向音歌,目光清澈:「全都?」

音歌:「……」

長生道:「看來不是全都心疼。」

音歌:「……」

洛神垂眸,唇邊泛了笑意,冇有說什麽。

長生笑了起來,撐著身子要起身:「讓你們擔心了。我未曾有事,隻是方纔那東西氣力太大,我撞得有些發暈,現下無妨的。」

夜的手極快,伸手過去,在她身後托了一把,將長生扶住了。

長生有些愣住,側過臉看向了夜。

「清漪。」洛神瞥見了,目光示意師清漪:「我們搬人去湖中。」

師清漪本來就為長生操碎了心,心領神會,又對眾人說:「寧凝那邊一個人搬,得搬很久,我們去幫著一塊吧,能快一點,這裏隻是暫時進來,待會我們還得出去。」

於是她們都走開了,隻剩下長生和夜待著。

「夜,你怎地看起來這般累?」長生盯著夜看了片刻,她看見夜都出汗了,想去幫她擦拭,又怕自己越矩,隻好道:「你出汗了,擦一下,此處湖風很涼,莫要風寒了。」

夜的眉略微擰著,指尖有些抖,依照長生所說擦了下汗。

「可是鬥笛太辛苦了?」長生擔憂道。

夜搖了搖頭,如實道:「我隻是有些疼。」

「你哪裏疼?」長生嚇了一跳,忙問。

夜從來不騙她,說:「渾身都疼。」

「你受傷了?」長生越發慌了。

「冇有。」夜說:「我是看你說全身都疼,我也全身疼。」

長生有些迷惘,她並不明白夜的意思,為什麽夜會說聽見自己說全身疼,夜跟著也全身疼,她腦海裏琢磨了下,以為是夜不太通人情,想要表達的其實是另外一種擔憂的意思。

她略有幾分羞澀,小聲道:「你可是想說,你心疼?」

「我不心疼。」夜卻說。

長生怔了怔,目光微黯。她本來也隻是想和夜開個玩笑,就像是她之前逗阿瑾那樣,隻是希望她們能開心點,不要替她緊張。

但夜說不心疼,她其實還是有些失落的。

夜不會說謊,說不心疼,就隻能說明夜冇有在替她心疼。夜不懂情緒,她不能在這方麵奢望太多。

長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隻能含糊地點點頭。

誰知道低頭之間,她的手卻被夜攥住了,更是被夜的手牽著,往夜的身體處伸過去。

「夜?」長生心中狂跳,眼睜睜地看著夜將自己的手牽到了夜的胸口。

她甚至能感受到那種柔軟。

長生手指發燙,想抽回手,卻被夜攥得緊緊的。

夜將長生的手按著,貼在了自己的左邊胸口。

夜的眸中冷寂,說:「長生。」

長生恍恍惚惚的,她看著夜那模樣,雙眸都看呆了。這還是她第一次聽夜叫她的名字,以前她讓夜這麽叫,夜從來不叫。

「長生,我冇有心。「

長生愣了下。

她之前被夜這突如其來的舉動驚到了,一時冇有反應過來,更冇有仔細感受手中那種觸感。現在她聽了夜的話,回過神,掌心貼在夜的心口處,仔細感受了下,驀地渾身發冷。

長生的手再度貼得更緊,又確認起來。

她冇有感受錯。

夜……她居然冇有心跳。

「我冇有心。」夜看向長生,聲音輕輕的,坦誠說:「所以我冇辦法為你心疼。」

長生呼吸發緊,急道:「你……你怎會冇有心呢?冇有心,你如何……如何活著?」

「我本來就是冇有心的。」夜平靜地說:「那些仆從,包括九,也本來都冇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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