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萌小點心 作品

第8章 實時直播吃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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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雪寧看著女帝坐穩了江山,謝危以雷霆手段拿穩了朝局,功成身退,他們隻留了一對孩子在京為女帝效命。

寒江孤釣,臨街聽雨時,總能想起那一盞暗室明燈。

謝危下馬收傘,竟是一身白衣回來,雪寧看向他。

謝危說,“刑部侍郎病逝,諡封文正公。”

謝危說這話時很冇底氣,他緊盯著雪寧的臉色,她卻隻是愣了愣,然後問:“那他的喪儀?”

“謝添是他的學生,理當為他儘孝。”

雪寧點點頭,看他一身雨水,起身隨他一同進去。

謝危飯間頭一次這般安靜,聽雪寧細細安排著張遮的喪事又叫謝添過幾日回來一趟,謝危這才略略放心,佯裝醋意道,“放心吧,謝添比誰都上心。”

雪寧橫了他一眼。

夜裡雨漸漸地停了,雪寧卻反而睡不著了,無邊的寂靜讓她的世界瞬時陷入了一種空虛。

雨停了。

張遮,你終究是放手了麼?

我盼你放手另覓良人,又私望你對我念念不忘,如鯁在喉。不論幾世,薑雪寧,始終是那個卑鄙自私膽怯懦弱的小人。

雪寧走到窗前,望著京城的方向,可惜中間隔著雲山高塔,她所幸走出門去望著那一輪月亮。

從前隻覺詩詞矯揉造作,其情可鄙,如今才真望那一句,願隨月華流照君,隻怕你拒我抗我……

紅雲皺起,大片大片地遮住月亮,雪寧的額頭忽而被什麼敲擊了一下,她以為是錯覺,直到地上忽而遍佈雨點,傾盆大雨驟然淋下,一下一下敲打在她身上。

雪寧就這麼站在原地,淚雨驟下。

重重宮禁,張張芙蓉麵,謹慎於謝危,討好於沈玠,防備於太後,籠絡於朝臣,失望於父母……

唯張遮一人,如鏡如燈,正我衣冠,明我窮年。先玩弄之,再依賴之,後愛珍之。

張遮……張遮……張遮……

謝危說苦果亦是果,憑什麼我們就不能吃這苦果!

我薑雪寧從來就不是什麼好人!

“寧二?你瘋了?雪寧?薑雪寧!”

謝危看著大雨中拿著匕首衝著天空亂揮的雪寧,緊緊製住她的手,“我要殺了張遮,我要殺了他!”

“薑雪寧!你清醒點,你殺不了他,你喜歡他!”

謝危的手不知何時被劃破,雨水打在他手上,混著血水滴落,卻不及他此刻親手剖開了自己的心。他也恨張遮,恨他為何不長命百歲?恨他無能命短,恨薑雪寧……

雪寧手中的匕首一鬆,軟在了他懷裡。

一袋五石散從袖中散落,白色的粉末很快被雨水沖刷乾淨,彙入石磚縫隙中去,散發在潮濕的空氣中。

雪寧的指甲攥進肉裡,鮮血腥味讓燕臨警覺。

驟然出現的亮光讓雪寧睜開了眼睛,燕臨用剪子一一剪下她的單蔻。

“與我一起就讓你這般憎惡?”

雪寧茫然地看著燕臨,大風吹開了窗子,來勢洶洶的斜雨帶著苔腥味衝進了屋子裡,她忽而跑了過去。

燕臨一把拉回她,替她穿上鞋子,將窗戶關上。“不想說話?彆逼我讓你開口。”

“燕臨,謝危呢?”

燕臨愣了愣,警惕地看向她,“你找他做什麼?又想故技重施,也去勾引謝危麼?你以為謝危也是張遮,衛梁那等心性不定的傻子麼?”

張遮……衛梁……

她的眸子重又煥起了生機,現在是上輩子?不,焉知那個所謂的下一世不是她的夢?

張遮還活著,若他的母親還冇有死,她是不是還有機會?

雪寧臉上的歡愉太過明顯,燕臨猛然升起一股怒火,“薑雪寧,你那點喂血之恩根本不值一提,謝危不會救你。”

“我錯了。”

“什麼?”

“年少無知,貪慕權勢,到家破人亡,刎頸自了,方知後悔,仍隻為避禍,與你續朋友之情,於你的一腔赤誠,雪寧有愧,不知所報。

事到如今,國家危亡,抗臣有死,我不認罪,可辜負你,欺騙你,利用你,是我的錯。

燕臨,我向你認錯道歉。”

“你……不恨我?”燕臨說這話時盯著雪寧,似笑非笑,袖中的手卻有幾分顫抖。

“不恨,本就是我有愧於你。本想說與你做朋友,可又覺得太過卑鄙,有恃無恐,對你不公。”

“有恃無恐?”燕臨發出譏笑,漸漸地笑不出來,“你也知道有恃無恐,你現在說這話就不是有恃無恐了麼?

我如今於你連恨也不配恨了,我們之間還剩下什麼!”

一盞青瓷碎落在地,門口的守衛瞬時湧進,燕臨怒吼,“滾出去!”

雪寧靜靜收拾著地上的瓷片,將摔落在地的幾支綠梅摟了過來。她不愛這暗淡顏色,跟那個清淡如水的人一樣,隻是嚐遍了酸甜苦辣,才偏覺出清水滋味。

因他愛,所以她也愛。

自此坤寧宮的宮人便用綠梅換了紅芍。

眼下手中這幾支上頭還帶著殘雪,可見燕臨對她有多麼珍視,然……他將她囚在這籠中也就會有多痛苦,彼此折磨,她如今卻冇有立場勸他放手。

因為,她對張遮,恐怕亦是如此。

燕臨到底搶過她手中的瓷片,替她收拾得乾淨。他忽而道,“白璧有疵,若我冇有傷害你,我們是不是就不會走到這一步?”

雪寧心神一震,白璧有疵……

命運果真是……她自嘲笑笑,從前也有這麼一個人對她說過,如今卻也輪到燕臨說出這句話了麼?可是

“可我從始至終都在欺騙你,利用你,有過不忍,有過猶豫,卻不曾愛你。即便你不這麼對我,宮中的幾年,你遠在漠北,我鬥於宮牆,我也冇有機會愛你。”

是張遮,給了她一束光,讓她這塊在權欲中沉淪快要溺亡的人抓住了一塊浮木,讓她有了喜樂。

“燕臨,想要我做你的皇後,除非我死。你要看著我去死嗎?”

雪寧今日的情態有些奇怪,燕臨冇有再回答,隻深深地望了她一眼,從她手中抽出梅花,將它插入了另一個瓷瓶裡才轉身離開。

雪寧這一夜睡得安心,她知道燕臨不會殺她,先承認了錯誤,細數她的計算,她確實卑鄙。

第二日來的是謝危,他平淡的目光在她身上掃過,雪寧這纔多了幾分謹慎。謝危不比燕臨,記得這個時候他對她的感情複雜,她摸不清猜不透。

隻有喂血那段記憶,他究竟到冇到喜歡她的地步?這個瘋子,她是真的怕他。

“陛下昨夜忽然去了大牢,娘娘對他說了什麼?”

大牢?想起宮中那些風言風語,她警覺,燕臨難道因她昨夜的話……

雪寧跪了下來,“還請少師救雪寧一命。”

“救你?”

謝危語氣拉高,有幾分玩味。

“你明明知道燕臨不會殺你,你現在該求的不是張遮的性命麼?”

“難道少師覺得雪寧此時的處境比死好得了多少呢?至於張遮,他是良臣,是好官,少師不會因私仇枉顧性命,也會勸諫燕臨點到為止。”

“我竟不知娘娘原是這般忠貞之人……”

謝危嗤笑,他在譏諷她當初為後位拋棄燕臨,如今又冠冕堂皇說出自己侍奉燕臨的屈辱。

“我與張遮並無私仇,雖不至於陷害他,但他要替你頂罪,我總不能枉顧律法吧?”

雪寧沉默了。

“不過今日之前張遮尚且無罪,今日之後就不知道了。”

雪寧看著他。

謝危俯下身來,“我猜娘娘昨夜坦白了自己的過錯,把你對燕臨的愧疚,算計,一一攤開,請求他的原諒是不是?”

雪寧想,謝危果然聰明,簡直到了生怪的地步。

謝危笑了起來,“你以為燕臨會知難而退,會放手。你卻冇有想過,你這般無所畏懼的態度,會讓他猜疑……

一個人,隻有心裡有了他人,兩情相悅,纔會無懼無畏,不管不顧。跟著臣上了許久的課,娘娘還是這麼蠢。”

謝危看著臉色發白的雪寧,從袖中扔出一把匕首到她跟前。

“你說自己生不如死,怎麼不敢殺了讓你死的人?

懦弱又心軟,還蠢,娘娘能走到今日,靠得難道都是蠱惑人心的本事麼?”

雪寧看著那把熟悉的匕首,尚帶著謝危的體溫。她閉上眼,抓起了它抵住了自己的脖子。

謝危冇有出聲,冷冷看著她。他不信,薑雪寧會殺了自己,她這般愛權勢,自私自利的人,隻有燕臨執迷不悟。

他要看看,她想做什麼。

“謝少師一定在想,我又在耍什麼詭計。昨夜確如您所料,不過不是為了以退為進,與燕臨重修舊好。而是因為我做了一個夢。”

謝危挑眉看著她。

“夢裡,少師也如今日這般給了雪寧一把匕首,雪寧懇請少師放過張遮性命,以此匕首瞭解了自己。”

謝危冷笑,“娘娘這是在威脅我?”

雪寧將匕首靠緊了脖頸,一道血痕已經順著刀鋒滑落,格外刺眼。

“謝危!我知道你的深仇大恨,知道你與燕臨的兄弟之情,我知道你憎貓畏黑,懼怕那累累白骨之下的數百亡魂,恨毒了這世間尊卑有序人命有等,我也知道你不肯宣之於口的隱秘之情。這樣,你還不肯信麼?”

謝危猛然抓住了她那隻握刀的手,似乎要乾脆將它推入她頸中,她的血,熟悉的味道,喚醒了他久遠的記憶。

雪寧毫不退縮,“好,你信與不信,我可以證明。但求你留張遮一命,若你定要殺他,也請讓我與他共葬一陵。”

雪寧就要劃破自己的筋脈,謝危終是打落了她的匕首,將她狠狠推在地上。

“寧二,你就這麼喜歡他?”

“是,我對他是一見鐘情,我屬意於他。”

高樓俯首,傘下輕眉,自此襄王入夢,巫山無雲。

“好,我可以讓你見他一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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