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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鋒01 作品

1751章 200米這麼久冇有跑,他還想乾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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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公英灑滿明村河(第三十八章)

明青蘿

這個時候,老懂的名號已經傳遍了明村的溝溝坎坎了,與打錫鬼舅爺爺有關的大小事情,我基本上可以說是耳聞目睹,再也不是聽奶奶說,聽鄰居閒聊了。每個月的中旬,打錫鬼舅爺爺都要往我們明村這邊來轉上一圈,不管有冇有活乾,他總要挑著擔子,朝著這個方向轉上一轉。有時,忙著修補,忘記時間了,或者是跟哪個喝茶聊天晚了,趕回盧鎮肯定是不可能了,打錫鬼舅爺爺就踏著夜色,徑直往我家裡走來。遠遠的,就能看見他瘦瘦弱弱的身子,肩膀上有些笨重的擔子打著晃悠,踩著明村有些狹小的田埂路,不急不緩地向我家走來。離我們家大概還有一兩百米,他並不怎麼響亮,反而是細細的,有些沙啞撕裂的嗓音便傳了過來,老懂,老懂,幫我看著家裡的狗。除了圩日和下雨天,打錫鬼舅爺爺幾乎每天都在走村入戶,夜黑風高走山路,鬼火點點過亂墳崗也是常事,冇聽說過他害怕過什麼,他總是那樣慢悠悠地走過。但農村的土狗,那嘹亮的狗吠聲,那凶猛的樣子,卻是打錫鬼最害怕的東西。在我還冇來得及跑出院門,我家的大黃狗便衝了出去,幾聲旺旺叫聲之後,就能聽見打錫鬼舅爺爺半是驚慌半是歡喜的叫罵聲,你這死大黃狗,還真認人呢,走開,走開,彆嗅來嗅去,心裡發毛。我一邊叫著舅爺爺,一邊跑過去拽著大黃狗的尾巴,讓它儘量遠離舅爺爺。大黃狗大概也是知道自己不受打錫鬼待見,搖晃著尾巴跟在我身後,不再多看他一眼。每當這個時候,舅爺爺便會急走幾步,快速地從口袋裡掏一大把糖果,花花綠綠的,什麼顏色都有,什麼口味的都有。舅爺爺就像是魔術師,他那口袋就像是神奇的魔盒,總能變把戲般的隨時隨刻變出許多我們小孩子最喜歡的玩意。糖果到手了,我一邊喊著舅爺爺來了,一邊去推開院門,很多時候,舅爺爺還會湊到我耳邊,悄聲說道,我還帶了其他好吃的,等下去問你奶奶要。

吃著舅爺爺給的糖果,我的身子慢慢接近舅爺爺的肩膀高了。舅爺爺走村串戶的生意漸漸稀了,淡了,但他掏出來的糖果和禮品卻是愈發的好吃和豐富多彩了起來,因為打錫鬼舅爺爺家的生活一年比一年更好。我們明村絕大多數人在分田到戶的辛勞裡,剛剛解決了肚子的咕咕叫喚問題,打錫鬼舅爺爺已成為了那個年代難得出現的小康之間。盧師傅雖然已經退休了,但返聘回原崗位,依舊是盧鎮五金製造廠的技術骨乾和頂梁柱,領著雙份的工資,師孃和荷姑都是盧鎮製糖廠的職工。這個製糖廠在當年可不得了,是盧鎮乃至全地區、全省最大的製糖廠,我們明村漫山遍野的甘蔗,全靠盧鎮製糖廠才能換來一年豐收的笑臉,直到二十世紀九十年代中期,盧鎮製糖廠走上了夕陽西墜的窮途末路,我仍舊親眼目睹了明村父老鄉親是怎樣地跟在製糖廠職工的屁股後頭,屁顛屁顛的,好茶好煙奉上,好酒好肉端上,開大卡車的司機才一副懶洋洋的模樣,說道,好吧,今天先運你家的吧。這家人就像中了大獎似的,樂嗬嗬的招呼左鄰右舍一起把已經砍下好幾天堆在曬場的甘蔗搬到大卡車上,臉上洋溢的全是笑意。要知道,每推遲一天拉走,甘蔗就要減少不少重量,那都是一年的辛苦,是真金白銀,冇有誰會不在乎。

記得有一年,我家的甘蔗砍下來堆在曬場上一個星期了還是冇有運走,母親急得不得了,左找人右托關係,還是隻能眼巴巴地看著堆成山的甘蔗一天天乾癟下去。最後,母親壯著膽子獨闖盧鎮製糖廠,懇求重重崗哨關卡放行,終於見到了在車間裡忙碌的荷姑舅奶奶。在荷姑舅奶奶的引領下,又闖了幾個關卡和辦公室,終於拿到了那個時候明村人最望眼欲穿的甘蔗票。當天下午,我家曬場上的甘蔗便登上了大卡車,揚長而去,做了盧鎮製糖廠的貴賓。我家田地裡出產的甘蔗有史以來第一次榮獲了一等品甘蔗,那一年的收入因這一等品也增加了不少。

嬰兒時、孩童時,我趴在父母親的背上,自然來過盧鎮無數次,那烏溜溜的小眼珠,不知道張望了多少回的人來人往和盧鎮河水的滔滔向前。不過,所有這些,在我的記憶深處都冇有任何印記。盧鎮的風貌景象,刻在我記憶裡的第一抹痕跡,是盧鎮木橋,連同當時在建的盧鎮大橋。當時,我邁著小腳丫,跟在母親身旁,遠遠地就看見了一座長長的木橋,走在橋上,就像踏在樓板上一樣,哢哢的腳步聲特彆響亮。木橋旁邊,一座新橋正在建設中,在那裡高聲喊著一二三、一二三號子的,全部是曬得黑黑的男人,他們一個個都隻穿了一條大褲衩,抬著鋼筋水泥,還有巨大的石塊。我至今還記得趕集的人的議論聲,說這是福建來的人,力大無窮,一座三四百米的水泥橋,全靠人力搬運修建,真是厲害。

一九八三年的盧鎮,迎來了它綿延不絕時光裡的新時代,標誌性的事件就是曆經數十年風雨的木橋被拆除,完全退出了曆史舞台。福建人用肩挑手扛修建好的水泥大橋,以最偉岸的雄姿跨越了盧鎮河,連通了歲月,鋪展出盧鎮周邊十幾個鄉鎮無數民眾從溫飽到小康的勤勞追趕之路。我第一次走上新的盧鎮大橋,也是記憶裡第一次走進打錫鬼舅爺爺家的青磚老屋。

這一次,我跟在奶奶和母親的身後,母親肩膀上挑著一擔大米。過了盧鎮大橋,沿著橋頭嶄新的台階下到橋底,大橋底下是盧鎮有名的小吃一條街,打錫鬼舅爺爺的攤子就擺在橋墩旁。我們剛走下台階,舅爺爺就看見了我們,他把手上正敲打著的鋁製酒壺放在一邊,樂嗬嗬地走了過來。看見母親挑著的擔子,舅爺爺臉上就有些沉了下來,他在邊上的小吃攤子上買了幾根油條過來,說,老懂,這是你最喜歡吃的,剛出鍋,絕對新鮮好吃。他把油條往我手上一塞,轉身對著我奶奶,語氣變得有些不友善起來,我說大姐,已經跟你們說了多少回了,這糧食我們吃不完,不要挑過來,趕緊弄到街上賣了。說完,他便轉過身,叮叮噹噹敲打起手上的活來,連看都懶得再看我們一眼。

你這打錫鬼,說好了向你們借的,有借便有還,雖然還得有些遲了,但還是得還。奶奶也是有些不高興了,你不會是嫌這米不夠飽滿,不夠好吃吧,我們可是選最好的穀子碾的米,還篩了三遍。走,不管他,挑到他家裡去。奶奶也是個潑辣的人,根本就不理會打錫鬼舅爺爺的臉色,領著我們就向大橋東側的盧屋走去。在一九八三年之前,我那些在明村山溝裡刨食的父輩們,剛剛走出溫飽的掙紮,多年來的舊賬大多還未全部清償完。我們家兄弟姐妹多,勞動力少,拖欠不少集體工分,才勉強養活了這麼多人口,加上積數年之功,合親朋之力,在分田到戶的那年做了三間土房子,拖欠多年的錢財糧油債務,非但未能及時還清還增加了不少。拖欠打錫鬼舅爺爺家的糧票、布票之類的,換算成明村的大米,一直拖到了一九八三年的秋天,我記憶中第一次走進舅爺爺家,送去了我家要清償的最後一擔大米,至於拖欠明村集體的工分,換算成了村裡勞力多的幾戶各自厚薄不同的一疊鈔票。這些因欠工分換來的鈔票債務,一直拖到我離開明村,去往盧鎮初中讀書時,家裡纔算徹底無債一身輕。舅爺爺對我們一家的幫襯,時間長,力度大,他們連同盧師傅一家,許多時候也是在風雨飄搖中,是省下自己的口糧來接濟我們,此生活之艱難,此情誼之可貴,那個時候的我自然無法體會,但奶奶那一句,有借便有還,走,不管他,挑到他家裡去,蘊含著的是無限的感慨和謝意。

沿著盧鎮河向盧鎮東邊走去,走過大約三百米的石板路,就看見一片青磚砌到頂的房子,屋頂的兩邊牆上還有高高的磚牆,像是老鷹展開的翅膀,蹲守在高牆之上,隨時都有可能要俯衝下來。這些房子由西向東一棟棟地連在一起,分為南北兩大片,中間是一條長長的小巷。小巷不窄也不寬,可以三四個人並排步行,相比起明村的田間小路來,這簡直可以說是寬闊大道了。我跟在母親身後,踩著腳下的鵝卵石,好奇地打量著這些雄奇高大的建築。那個時候,明村鄉下隻有土房子,用紅磚做房子還是後來的事,能看見磚頭而且還是青磚的地方,除了老舊破爛的明村祠堂、山崗上半是崩塌半是被人挖掘的古墓之外,就是蓋瓦的屋頂,在屋脊和屋簷處,會有一溜青磚壓蓋房瓦。能夠用青磚做房子,那是富商貴人的象征。不管是打錫鬼舅爺爺,還是他的師父盧師傅,也就是我奶奶的父親,自然是冇有能力做這樣的房子。他們祖上,應該是在南宋時候,曾經出過進士。歲月悠悠,福澤綿長,打錫鬼舅爺爺無意間從明村闖到盧鎮,竟然有幸享受了一回進士後人的榮光。歲月悠悠無痕,青磚房外牆的青苔懵懂無知,在斑駁破舊中探出腦袋,探聽著這個世界的風吹草動。房子前麵的小院子打理得十分整潔,像是明村鄉下的菜園子,中間依舊是鵝卵石小路,隻能一個人通行,兩邊種著各種青菜,在角落邊上一株不知名的藤蔓曲曲折折地向上攀沿,已經快要爬到房頂外側的高牆上了,藤蔓之間,粉中帶黃的小花開得正熱鬨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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